【西幽组】待得天命眷顾之时

前言:

1.殇睦浪亲情向,含殇浪倾向(你也可能读出很多别的倾向……)

2.只是三个无意义的片段,试图解读一下我流的三人情感之我见。

3.尽量原著向。但作者屁股是歪的。

4.依然很矫情。

PS:血泪教训告诉我不要随便先发布仅自己可见……底下有篇重复的今晚删(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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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时分,夕阳染红了山林。

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,万籁俱静。只偶有仍在觅食的小动物,在树影斑驳中发出簌簌的声响。

一只红尾松鼠于枝丫间盘起身体,抱着一颗松果啃得正欢,冷不防面前嗖的掠过数个黑影,吓得它抛了果子径直消失在树梢。


有三个人影正在行迹匆匆的赶路。

只见三人似乎都颇具武艺,流星步腾转挪移之间,密林中也似如履平地一般,一眨眼便是数丈开外。

待到行至一片略微空旷的林地,三人终于停下脚步。为首的剑客打扮的男子驻足回身,对着落在最后的红衣乐师比了个手势。

红衣乐师略一颔首,放缓呼吸,闭目凝神细细听上片刻,再睁眼时放松了神情,对着剑客点了点头。

两人之间的蓝衣女子见状长舒了一口气。

“看来取道深山是正确的选择,这么久没有追兵,可以暂时安心了,不患。”

黑衣的剑客——殇不患点点头道,“想来祸世螟蝗也料不到我们会放弃最近的城市补给,连奔三天三夜,直接穿过深山转道向西吧。”

这样说着,他抬头望了望天色。

“今夜就委屈一下在此休息吧,天命,巫谣。明日出得山林,便离有人居住的村落不远了。”

红衣的乐师点了点头,背上的火红色琵琶不甘寂寞得兴奋道。

“终于能休息了啊!既然今天要在此扎营,浪你不猎点野味展示下手艺吗。”

睦天命闻言双目一亮。

“巫谣是要烤些野味吗,那我去拾点树枝生火。”她轻笑道。

浪巫谣再度点头,从背上取下聆牙抱着,转身就要再进入山林之间。

“哎,不用如此麻烦。我这还有烧饼呢。”殇不患伸手阻止道,想让浪巫谣多少先休息一下。

只见听闻此言的红衣乐师背影一僵,不仅没有停下,反而迅速的消失在山林深处。

“喂,浪!”

睦天命拼命忍笑,实在不忍心说两人都受够了他那一成不变的烧饼,借口捡柴火也步入林间。

“啊?”殇不患一头雾水,“这是怎么了?”他挠挠头。

突然被两人抛下,想来想去他也没想明白,只好拿着水囊往来时路过的山泉寻去,打算打点水回来。


等殇不患回来的时候,天色已暗,空地上已经升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。

浪巫谣正在料理手里的野兔。

火光闪烁,映着他全神贯注的侧脸,倒显出与对待乐理时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认真神情。

睦天命在一旁席地而坐,栖凰筝横在膝上,面上带笑,十指勾挑之间,心情很好的给爱筝调着琴弦。

此情此景映入眼中,殇不患面上便不自觉带了些温柔之色。

“哟!不患酱回来了!”浪巫谣背上的聆牙叫出了声。“可以开饭了!”

“你一把琵琶又尝不了味道,怎么说起吃饭比我们还兴奋。”殇不患稀奇道。

他这样说着,也盘腿在篝火前坐下,取出干粮水囊一分,顺手接过睦天命递过来的一块烤肉。

“那当然是,想听你们多夸夸我家阿浪呀。”聆牙在浪巫谣身后左右摇摆。

睦天命把琴背回身后,也撕了块兔肉小口吃起来,闻言一边笑一边捧起场来。

“确实。巫谣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水准以上。不像某个人呢。”

殇不患隐约觉得自己被骂了。

“那可是。别看阿浪虽然不通人情,以前也是和目盲的母亲两个人在深山里相依为命生活过得。砍柴烧火,洗衣做饭,自然不在话下。”聆牙一副老妈子的语气,就差把贤惠两个字刻在浪巫谣头上了。

浪巫谣开始觉得聆牙聒噪了。

他把料理好的野兔穿在树枝上,插到篝火前,手伸向背后作势要拿下琵琶。

“呃,开个玩笑!”聆牙吓得噤声。

“真爱生气。”它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,最终还是被浪巫谣取下来惩罚似的拨了几下琴弦。

殇不患被两人逗笑。

“不过巫谣,你既然能一个人生活,当初又是怎么流落到酒楼去的?”

浪巫谣闻言抿直唇角,有点不太想回答的样子。

殇不患微觉好奇。

“……下山之后打不到猎物。”红衣乐师惜字如金的解释。

山下生活比不得山上,家禽走兽又多为村民所豢养。他当时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,甫一下山时也曾想猎了路边的野鸡来填饱肚子,却被养鸡的村民愤怒的追出村落。

于是他只能抱着琵琶,饿着肚子,一路沿着大路步行到了城里。在城里左右顾盼间,便被饭菜的香气吸引进了酒楼。坐下后虽然学着其他客人的样子平安的点上了馄饨,却全然不知世间还有钱这种东西要用来支付代价,吃饱喝足后便理所应当的被酒店掌柜扣了下来。

再然后,他在众人面前开了嗓,这一唱,便唱过了漫长的时光。

殇不患错愕的张了张嘴,愣是没从他这句解释中领会到他这曲折的经历。

“那后来为什么不从酒楼离开?”见浪巫谣无意再开口,他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。

“那个啊……”聆牙看上去一脸很想说什么的表情,却被浪巫谣威胁似的按住了弦。

时至今日,三人已结伴度过许多岁月。他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孤苦无依,无家可归的少年。

若要再像当初对天命坦诚的一样,承认是被聆牙替他宣之于口的心声吓到不敢独处,未免过于孩子气,实在令人害羞。不知怎的,这话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殇不患面前说出口。

浪巫谣犹豫之间,倒是被睦天命看出了些心思。

她抿唇一笑,拿起另一只烤好的兔子一分为二递给两人,自然而然的岔开话题。

于是三人便在闲话里用完了这一餐。


酒足饭饱之际,殇不患略微有点瞌睡。

此处虽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,却比随时都可能遭遇袭击的闹市更令他心安,连日里赶路的疲倦渐渐涌上来。他百无聊赖的听着两位乐师谈论着他不甚了解的乐理,坐着坐着就忍不住闭上了眼。

“不患,困的话你先睡如何?”睦天命瞥见他如此,便道。

殇不患意识模糊的睁开了眼,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是月上枝头,他思考了一下,没有推辞。

“也好,我先睡一觉。后半夜我来守夜。”说着他便干脆的躺了下去。

睦天命和浪巫谣两人相视一笑,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,又渐渐没了声音。


今夜月明星稀,万籁俱静。

浪巫谣守在篝火前闭目养神,入耳的只有火花爆开时的噼啪声响。

天命在他身侧不远处也阖上了眼。

凉风忽然送来一阵微腥的气息。

他蓦地睁开眼,转身望着树林凝神细听了片刻,又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篝火微光。怕会有野兽在附近徘徊,他起身循着那气息往林间深处走去。

越往深处去,草木越是密集,路也越是难走,浪巫谣不得不时常低头避开交错的枝丫。

行得片刻,眼前忽然豁然开朗,赫然是一片比他们扎营之处更大的空地。空地中耸立着一棵参天大树,已不知在这深山中活了多少岁月,巍峨高大,枝繁叶茂,随着夜风的轻抚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
树下趴伏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鹿,母鹿卧在一旁,舐犊情深,正垂下头拱着小鹿试图让它站立起来。

想必方才的腥气就是母鹿生产所致。

浪巫谣有些意外的瞪大了眼,一不小心踩到枯枝发出声响。

“等……”只见母鹿伶俐的回头望来,还不等他出言阻止,便拱着刚学会站立的小鹿一瘸一拐的消失在树影深处。

转瞬之间,空地上就只剩他一人。

圆月高悬,皎洁的月光温柔的洒在大地上,清风拂面,吹动他的衣袂翻飞。

他独立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山之中,有些茫然,像是又回到了那杳无人烟的雪山之巅。好似顺着这树影婆娑之间,他便能再寻到那个住了多年的小木屋,推开门,母亲还在噙着笑给他缝补衣物。

他眨了眨眼,眼底的镜花水月尽皆散去,又想起当年与天命相遇在山野亭间的那些往事。

彼时他仍在酒楼卖唱,所得不过一张床,三顿饭。若是当初没有相遇,便不会有重逢,他就不会被那个人逼着认清自己,也不会再有这些惊心动魄,又令他难以割舍的旅程与伙伴了。

思绪流转之间,他不由得想的有些痴了。


也不知过去了多久,林间传来唤他的声音。

“巫谣!你在哪?”

却是睦天命醒来不见他踪影,于是出来寻他。

她穿过密林,寻到空地,见到那巍峨大树以及树下有些呆愣的背影,不觉有些惊讶。

“在想什么?”睦天命抱着琴走向浪巫谣,柔声问道。

红衣乐师闻言回过头来,面上有一丝茫然,眼底还有些尚未褪尽的惶惶之色。

睦天命眨眨眼,忽然对着他展颜一笑,一甩衣袖席地而坐,将琴横于膝上,随手起了个柔和的调子。

“天命?”这举动有点突然,浪巫谣有些疑惑的歪头。

“虽然不知道你在惆怅什么,但是言语尚无法表述的时候,唱出来就好了吧?”她笑道。

浪巫谣瞪大双眼,只觉得在这微凉的夜风中像是被什么温柔的拂过心脏。

他摇摇头,释然的一笑,也盘膝坐下,取下聆牙抱在怀里。

在一如那年那月那日的皎洁月光中,他抿了一下嘴角,轻启双唇。


殇不患在做梦。

梦里似乎有人在唱歌。那曲子婉转柔和,歌声低沉喑哑,勾得人心底暗藏的那一缕愁思百转千肠。像要使人想起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,又像是远行的旅人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。

他蓦的睁开双眼。

营地里的篝火尚在劈啪作响,理应在此休息的两个人却不见踪影。

他挠挠头,刚想嘟囔上一句奇怪,就听到微风送来的那似有若无的歌声。

原来不是梦。

殇不患起身循着歌声找去。

他在密林里前进,那惑人的歌声渐渐清晰,琵琶与筝的合鸣,像是要醉了人心弦。

他勉强定住心神,想着一会要好好念叨一下这两人怎么还不好好休息,等到拂开枝叶钻出密林,却怔怔的望着眼前没了言语。

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,居然还有这样一株遗世独立的擎天巨木,而那树影斑驳下,坐着他最熟悉的两个身影。

蓝衣的琴师面上含笑,低眉垂目,专注地抚琴。月光之下,玉指纤纤,十指翻飞间,绝艺出尘。

红衣的乐师拨弄着琵琶,一身的琳琅的饰品在月色下映出盈盈的幽光。春风拂动他红色的发丝,勾勒着他那动人心魄的面容在那盈光里若隐若现。

他似是发现了殇不患的到来,眼神淡淡的扫过,歌声未歇,眼波流转之间,白日里凌厉的气息不在,全是他未曾见过的温柔之意。

便如那下凡的音之天使。

殇不患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,突然这样想到。

这月下之景,宛如一幅美好的绘卷,就连不解风情如他,也不忍心开口惊扰。

“哎呀呀。”于是他小小的叹了口气,面上却带着笑意,静静地驻足聆听。


一曲终了。

殇不患还有些没回过神来。

睦天命按住琴弦,笑眯眯的抬起头来。

“这是看入迷了?”她打趣道。

“是啊。”殇不患一本正经的点点头,“我怕是被这只应天上有的歌声迷走了三魂七魄。”

浪巫谣被他这突然地率直夸赞说得大为羞窘,板起脸扭头看向别处,怀里的聆牙哈哈大笑,称赞殇不患识货。

睦天命也笑出了声。

她起身拍了拍尘土,把手伸向害羞的浪巫谣,说道:“夜深了。去睡吧。”

浪巫谣点点头,借着她的手顺势站起。

三人向着来时的路走去。

待到林叶参差间再也见不到那参天巨木之时,缀在最后的浪巫谣忍不住停了脚步,转身回望。

“怎么了?”殇不患回头问道。

浪巫谣沉默的摇摇头,面上却有些怅然。

然而一向不解其意的殇不患,却第一次隐约明白了他在想什么。

于是在这寂静的深夜里,他做了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动作。

他环着浪巫谣的肩膀,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,大笑着说。

“这没什么。等一切都解决了,还会有大把这样的时光。”

“……啊。”浪巫谣低低应声。


是的。

若能得天命眷顾,他们三人便还会有许多这样的时光。

在那个夜晚,他曾是如此的确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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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几夜。


深夜时分。

殇不患一身远行的打扮,紧锁眉头,轻轻推开屋门,悄无声息地进入屋内。

屋里烛火微明,桌上的香炉里点着安神助眠用的焚香,香气氤氲,袅袅而上。

角落里有一张檀木大床,床上仰躺着一个披散着黑发的女子,双目裹着一圈白布系于脑后,正在安神香下的作用下陷入沉眠。

床榻旁趴着一个红发的青年,枕着双臂,左手握着女子埋在被下的手,眉头微蹙,似有满腹心事,睡得不甚安稳。

殇不患走近床榻。

床脚竖着只火红色琵琶,见他靠近,琴头上的鬼面上下一合,就要发出声响。

殇不患竖起食指,抵在唇上对它示意,那鬼面左右摇摆了一下,便不再做声。

他站在床前,低头望着沉睡的两人,待目光转到那白布之上,不禁面露痛苦之色。

他想轻抚女子的眼角,手指刚一触碰又蓦的收回,不由自主的攥紧拳头。

殇不患深吸了一口气,坐到桌边,愣愣的盯着床榻,心里的思绪翻江倒海。



几天前,他们在路上遭遇神蝗盟的埋伏,三人被迫与祸世螟蝗一战。

然而穷尽他们三人之力,也未曾伤到螟蝗一分。反而因为害怕中了挑衅而丧失了先机,致使天命双目受伤。

彼时他抱着天命在雨中奔命,留下巫谣对上螟蝗断后,内心的悔恨与担忧无以名状,直要将他劈成两半。幸而过不多时,浪巫谣便赶了上来。两人借着雨势匆匆掩盖行迹,总算摆脱了追踪,带着天命逃回铸异房。

因受伤后失了元气,又在逃命的途中连番淋雨,天命回来后就发起了高烧,人事不知。

天工诡匠不得不先给她调理身体。

他跟浪巫谣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数日,天命才终于醒来。两人在她面前绝口不提失明一事,只是催着天工诡匠一直为她的眼睛施针用药,自欺欺人的盼着那一线生机。


直至今日。


晌午时分,用过饭,殇不患随天工诡匠走进屋内。

睦天命脸色苍白,一身素衣半倚在床头,正跟坐在床前的浪巫谣低声说话。

听到响声,她抬起头来,裹着白布的双眼不能视物,茫然的转向门口的方向。

殇不患心里一酸,快步走到床前。

她像是听出是谁来了,露出个浅浅的笑容,低声唤道:“不患。”

“嗯。”殇不患低低应了声。“让老爷子看看你的眼睛。”他说着,侧身让天工诡匠坐到床边。

天工诡匠把手杖放到一旁,安慰地拍拍睦天命的手,示意她靠得近点。

“丫头,过来点,我看看你的伤口。”

睦天命咬了下唇,微一迟疑,探过头来,任由天工诡匠一圈圈的解下眼上的布条。

那布条内侧涂满药液,已经干涸。天工诡匠将其放到一边,又拿干净的白布清理睦天命的眼周,让睦天命尝试着睁开双眼。

睦天命依言照做。

天工诡匠捏着她下巴仔细端详,见眼上的伤已经基本愈合,不再有血迹渗出。只是两个眼珠上似有一道淡淡的伤痕,紫色的瞳孔黯淡无神,像是两颗镶嵌进去的琉璃珠子,无论如何动作都毫无反应。

他暗暗叹了口气,又翻看天命的眼皮,十指按压眼周的穴位。

一时间,屋里寂静无声。

浪巫谣面无表情,笔直地坐在床前抱着聆牙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殇不患余光扫过,却见他十指紧紧扣着琴弦,手背青筋突起,内心的紧张一览无余。

他想说些什么,张了张嘴,却连一句如何也不敢问出,最终咽了回去,静静地等天工诡匠看诊完毕。


天工诡匠按了片刻,伸出枯瘦的五指,在睦天命眼前左右摆动了几下。

睦天命的眼睛依然毫无反应。

老爷子摇了摇头。他回身打量了一眼身后两个男人的紧张之色,握着睦天命的手思考良久,最终拍了拍她道:“丫头,你这伤累及神经,怕是全天下的医者都无能为力了。”

殇不患瞬间难堪的闭上了眼。

睦天命稍一怔愣,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个似是早已预料的落寞笑容。

“无妨,我已有心理准备了。”她低声道。

殇不患简直要被那笑容灼伤,五脏六腑都深切的痛楚起来。

“可恶。”他五指握拳,背过身去捶在桌子上,不甘心的道:“说不定还有什么办法……”

睦天命摇摇头。

“不患……”她声音有些发颤,却仍旧镇定地道。

“眼下不要为了我的事过于分心。祸世螟蝗既然亲自出马截杀我们,必然有志在必得的把握,得思考下一步的对策才行。”

“天命……!”殇不患听得这话,心中大恸,霍得转身。

睦天命还想再说些什么,突然传来“咚”得一声凳子翻倒的巨响。

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浪巫谣霍然起身,转身就朝门外冲去。

殇不患大惊,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犯傻的举动,擦肩而过之际就要伸手拽住他的手腕,却突然感觉到一滴水珠不偏不倚的飘落在他的手背之上。

那水珠烫的他一个哆嗦,那焚烧五脏六腑的火焰像是被浇了滴滚油,忽的一下烧的又凶又猛,一时间痛的他站立不稳。只是一个愣神,浪巫谣已然消失在门外。

“巫谣……?”

睦天命似乎有所察觉,语气中带了点惶然,手向着方才浪巫谣坐的位置摸索。

殇不患猛然回神,冲着睦天命挤出个笑容,又突然意识到她看不到,只能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。

“没事。”他沙哑着嗓音道,“他只是出去了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

“你现在还受着伤,其他的事情多想无益,还是先好好休息。”

殇不患说道,把天命的手轻轻塞回被里,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力气按着天命的肩膀,示意天工诡匠给她重新上药包扎,扶着她缓缓躺下。

睦天命没有再反抗。

她躺在床上,嘴唇轻颤,无神的双目转向殇不患的方向,似乎想说些什么,最后却什么也没说,就这样安静的睡去。


直到傍晚时分,雨势稍歇,浪巫谣才一身湿透的回来。

两人在廊下擦肩而过,殇不患既没有询问他红透的眼角,也没有询问他劈裂的指甲。

等浪巫谣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,两人默默地用了饭。

饭后,浪巫谣端了碗粥进屋照顾天命。

殇不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大堂里。

屋外骤雨又起,狂风大作。屋内的烛火摇曳,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。

他像个石头一样的在那坐了数个时辰,最终下定了决心。



床榻边趴着的浪巫谣动了下身子,像是被深夜的寒气侵袭,有些冷似的打了个哆嗦。

殇不患回过神来。

他站起身,解开身上的大氅,走到床前,想要将尚有余温的大衣披到浪巫谣身上。

浪巫谣像是感受到有人靠近,眉头微微舒展。不过片刻,却又像梦到了什么,紧蹙着眉头不安起来。

“天命……”他在梦里泫然欲泣的低声呢喃,“……天命……母亲……”

殇不患的手僵在半空,十指攥紧大衣。

他不敢想象,不敢想象明日一早发现他不辞而别的青年会是怎样的愤懑失望。在天命失明的如今,他要连他的最后一个依靠也一并夺走,抛下他们两个在身后相依为命。

他也不敢想象,不敢想象天命知道他不见后会不会怨恨他。

不,或许正是因为知晓善解人意的她绝不会怪罪于他,他才更加难以面对。

睦天命有多坚强,他殇不患一清二楚。而如今正是那坚强化作万千利箭,使他尝到万箭穿心,痛不欲生之苦。

他忍不住自嘲的想到,若是天命在得知失明的那一刻,对着他破口大骂痛哭失声,他也许还能从这无尽的自责中逃脱片刻。

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,他也什么都没有说,于是他便只能将这苦果咽下,留它在心底溃烂成疤。

殇不患将大氅轻轻地盖在浪巫谣身上。

他深深凝视着陷入沉睡的两人,像是要将他们的轮廓印在自己的心底。半晌之后,悄无声息的走出屋子,留下床脚的琵琶静静的看着他合拢门扉,消失无踪。


天已将明。

殇不患拿着斗笠,迈出院子。

背后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。

“……不打声招呼就走?”天工诡匠苍老的声音传来。他佝偻着身子,站在廊下,哼了一声,冲着殇不患问道。

殇不患停下脚步。

“……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跟他们道别。”他没有回头。

“他们都没有怪你。”天工诡匠缓缓道,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丫头也对此一清二楚。”

胜败乃兵家常事。

殇不患想要苦笑,却发现自己平生第一次连提起嘴角都勉强。

他攥紧了腰间的剑柄。


胜败乃兵家常事。

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。

他不是平生未尝一败,也没有傲慢到自以为天下无敌。

相反,他走过的路,跌过的跤,遇到的敌人,吃过的败仗,数不胜数。正是在这无数风雨中挣扎前行的经历,历练了他的体魄,沉淀了他的态度,铸就了他那份隐隐的自傲。

然而一切在那个雨夜被击得粉碎。

他从不怕自己的失败,却从未像这次一样败得如此彻底,如此无能为力。

真正打败他的,不是穷凶极恶的敌人,不是削铁如泥的锋刃。

是睦天命仰面倒下的那个身影,是浪巫谣的那声嘶吼,是那个笑容、那滴眼泪。

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得被命运嘲弄,在所爱面前溃不成军,一败涂地。

于是他只能当个逃兵,撇下深爱的人仓皇而去。

连带着所有的苦难与厄运,灾祸与麻烦,他也要一并从他们的生命中统统带走,只留下这最后的安宁,寄希望于时间能医治好他们所有的伤口。


殇不患没有再解释。

他戴上斗笠,摩挲了下剑柄,深吸了一口气。

“老爷子。他们两个,就拜托了。”

说完,他一甩衣袖,大步离开。


他没有再回头。

这远不是结束。

若能得天命眷顾,他们终会有再相见的那天。

那个时候,他是如此确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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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年春风至。


山谷里的春天,来的总是比外面晚一点。到得这个时节,终于也是草长莺飞,落英缤纷。

谷内一株早开的樱花树下,正一坐一站着两个身影。

蓝衣的女子席地而坐,前方的小几上摆着一张古筝。她双眼蒙着一圈蓝色布带,带子上缀着个水滴饰物,虽然目不能视,却熟练的抚弄着面前的古筝。

红衣的男子倚着树干,怀里抱着个鬼面琵琶,金属的长甲在琴弦上翻飞,一阵阵悠扬的乐声传来,却是两人正在合奏。

那男子虽在弹奏,却不知为何脸上心事重重,猛然一根弦拨错,顺耳的音乐中便夹了一声突兀的杂音。

女子双手拂在弦上,停下琴声,略微朝男子方向歪了歪头。

“……真稀奇。你竟然会在弹琴的时候走神。”蓝衣女子睦天命有点惊讶。

红衣的浪巫谣握紧琴身,皱着眉头烦恼,不知道该如何作答。

“有心事?”听不到回应,睦天命又问。

“……什么事也没有。”抿着唇沉默半晌,浪巫谣道。

“是吗?”睦天命听他如此回答,却没放下心来。她思索了片刻,拽拽男子的衣袖示意他在她身旁坐下。

“不弹了,陪我坐会,吹会风吧。”

浪巫谣犹豫片刻,抱着琵琶弯腰坐下。

睦天命把小几往前一推,呼了口气,伸展双臂放松了身体,感受着习习微风。

“今天真是个好天气。”她仰头望着看不见的天空,想象着那碧蓝晴空中的浮云万里感叹道,复又轻轻叹息,“时间过得真快啊。”

自她失明之后,一眨眼便是两年。这两年里,浪巫谣对她照顾入微,起居坐卧皆不假人手,她每每想推辞一番,一想到他在心里映射的是谁,便心下微怜,实在不忍心对他多说什么。

也多亏了浪巫谣的无微不至,她才可以这么快恢复如常。如今目不视物,其余的感官反而越发敏锐,经过悉心的指导锻炼后,行动举止皆自如随意,若不是眼上仍蒙着布条,外人看起来简直与常人无异。

想到身旁这人两年的陪伴,她心里怜爱之心大起。又想起杳无音信的另一个人,不由得一时愣怔无语。

春日里微风和煦,轻轻吹得落英几许,有花瓣打着旋落在睦天命的发间。

浪巫谣望着眼前人,在这突如其来的静谧中,微微抬起手腕想要帮她取下鬓间的落花。

“……呐,巫谣,你是打听到不患的消息了吧?”

举起的手刚碰到她的发梢,浪巫谣就听到睦天命这么说。

“……怎么!”他惊慌失措的瞪大双眼,又想起睦天命其实看不到,不由后悔自己失言,懊悔的抿直唇角。

“除此之外,你又怎么会对我沉默不语呢。”睦天命像是对他在想什么一清二楚,轻轻笑道。那笑容里带着一点苦涩,更多的却像是父母抓到孩子恶作剧时的那点无可奈何。

浪巫谣又低下头去,想要用沉默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。


殇不患。

这个名字已经两年间没有在他们之间提起过了。


这两年间,不谈在谷内闭关养伤的睦天命,浪巫谣也只出得两次山谷。

第一次是在殇不患消失的那天。

在谷里遍寻不着他的身影之后,浪巫谣从天工诡匠那里得知了他不告而别的消息。

彼时他震惊的无以复加,生平第一次连聆牙都拿不稳摔到了地上。

在那震惊之后,随之而来的与其说是愤懑和失望,不如说是有别于看到天命受伤的另一种巨大的悲伤。

那悲伤在一瞬间吞没了他,驱使他疯了一样的冲出山谷,连天命在背后担忧的呼喊都抛之脑后,只想着要怎么去找到那个人,以及找到后该怎样恶狠狠地质问他为什么。


浪巫谣消失了三天,睦天命也跟着担心了三天。

这三天阴雨未断,她在廊下披着外衣听雨,希望就算看不见,至少能听见两人归来的脚步声。

天工诡匠劝不动她回屋休息,一边念叨着一群麻烦的家伙一边拄着拐杖连连点地。

她对老爷子报以苦笑,心下既担忧殇不患有没有甩脱祸世螟蝗的追踪,又担忧浪巫谣有没有追上殇不患,更担忧万一两人没有汇合,浪巫谣一个人遭遇袭击又该怎么办。一时间万千思绪,倒把她从双目失明的自怜失意里带了出来。

直到第三天,浪巫谣落汤鸡一样,失魂落魄的回了山谷。

睦天命在廊下听得脚步声,蓦然起身。

“……不患?”雨势尚大,她侧头倾听,分辨不出有几个人,不由得咬唇,抱着期望唤了一句。

院子里的人没有回答。

睦天命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
“巫谣。”她心下叹息,举着手摸索,想要走到院子里去。

浪巫谣抬起茫然的脸,双目无神,见她要到院里淋雨,打起了点精神,急急掠至她身旁,握住了她的手。

“巫谣。”冷意混着湿气,随着浪巫谣的接近扑面而来。被唤到的人毫无回应,睦天命叹气,左手拢着外袍,捏着浪巫谣的手轻轻的摇了摇。

“……”浪巫谣被她唤回神,他张了张嘴,嗓子却干涩的发不出声音。

“……你身体还不好,不该出来的。”半晌后,他舔了舔唇,沙哑着声音低声道。怕身上的寒气侵染了睦天命的病体,浪巫谣稍稍拉开些距离,牵着睦天命的手要把她送回房里。

睦天命任由他带着自己走了几步,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道:“不患呢?”

浪巫谣顿了一下,握着她的手猛然攥紧,片刻后又是一松,最后什么也没有回答,只是带着她往前走去。

睦天命瞬时心下了然,心底微酸。

她没有再问。


至此之后两年间,他们之间再没提过这个名字。

浪巫谣大概是怕她伤心,刻意避而不谈。

再者因为害怕被敌人找到这个藏身之处,他打定主意,睦天命伤好之前绝不出山谷。既然不出山谷,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就有限。既然没有消息,对那个人多思也是无益。

他告诉自己他还要照顾天命,于是把对那个人的思念与回忆统统打包,挖了个坑埋在心底。那坑里却不知不觉长出藤蔓,缠在他心上,午夜梦回之际令他无法呼吸。

如此过了两年,直到前些日子为了给天命寻药,他在外多盘桓了些日子,正遇上神蝗盟形迹可疑,才终于抓到了点关于那个人行踪的线索。


自睦天命失明以来,因为心疼她看不见表情和动作,又不想只让聆牙替他说话,浪巫谣再怎么不喜欢开口,在她面前也逼着自己如常人一样沟通交流。他这两年说的话,大概比自他下山后加起来都多。

这还是两年以来头一次,他试图用沉默来蒙混过关。

睦天命暗暗摇头。

“你还在生不患的气吗?”她问道。

“……”

这种情感可以简单地概括为生气吗。浪巫谣想不明白。他并非完全不能领会那个人为何独自离开,但他固执地拒绝理解。

“巫谣,跟我说说。”睦天命逼着他回答。

“…………”

浪巫谣沉默了半天,最终喑哑着嗓子道。

“…………只要三个人在一起,总会有解决的办法。我以为他是这么想的。明明他也是这么想的才对…………”


在殇不患离开之前,他从没觉得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,就算祸世螟蝗武力高强,就算天命因此失去了双眼,只要那个身影还顶天立地站在他身前,他就觉得远达不到绝望的时候。

诚然没有保护好天命令他痛苦不堪,但他知道这在殇的心里也是一样,这份自责如果两个人一起承担,那么他就还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。

然而殇不患却逃走了。

他像是丢下两个包袱一样,什么话都没有说的就走了。

在那个雨夜里受伤的其实是三个人,那么理应三个人一起治愈。然而殇就这样一走了之,仿佛在划清界限,好像在跟他说我不需要你们保护,只要你们保护好自己。

这打醒了他的自以为是。

而最重要的是,殇不患是不是这样想的,他其实一清二楚。

他只是太温柔,固执地不想再因自己的宿命伤害所爱的人,于是决定带着所有灾祸消失在他们的生命中。

如果要承认这是爱的话,那这爱比伤口更令他痛苦,它把他打落在泥土里,逼着他认清自己的无能为力。

因为他既没有守护好一个深爱之人的身体,也没有能力治愈另一个深爱之人的心灵。


“巫谣……”

睦天命听不到浪巫谣的心声,但是能感受到身边这人剧烈起伏的情绪。

她心下叹气。

面前的这个人感情单纯真挚,被拒绝的时候也会伤的更深。

“就算如此,你还是想见他吧?”她温柔的道。

“你还是会担心他,担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,有没有被人欺骗,有没有遇到麻烦。就算清楚他的实力,知道他的强大,依然会无可救药的放心不下他。”

她突然转过身子,像是看得到一样,正对着浪巫谣。她抬起双手,轻轻附在浪巫谣两颊,使他正视着她的脸庞。

浪巫谣仿佛看到了她眼带之下那一如既往无比温柔的紫色双瞳。

风吹过樱树,吹得无数花瓣飘落。

而她在这落英中开口,一字一顿,像是要把所有情感都竭力传达给这个笨拙的青年。

“巫谣,其实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吧?”她说。

“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。”

“所以你走吧,去找不患。”


浪巫谣被她这话说得心底巨震。

“但是……你的眼睛……”

他下意识地呢喃。

睦天命像是有点生气,又像是早料到他的顾虑。

“啊,真是的。”她屈指弹向浪巫谣的额头,浪巫谣被弹得两眼发直。

“你也是,他也是。为什么总觉得我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呢?比起我来,更应该保护的是魔剑目录吧?不要搞错了对象啊。”她大大的叹气。

“而且我从前何曾需要你们如此顾虑了?还是说你觉得,只是双眼看不见,我就不再是我,应该躲在你们背后默默哭泣了?”

浪巫谣被她说的坐立难安。

“……我没有……”他忍不住喏喏道。


睦天命抱起栖凰筝,霍得起身,就要往院子里走去。

浪巫谣急忙起身跟上,想要扶她,却被睦天命两年以来第一次推开了手。

她走的又稳又急,虽然目不视物,却如履平地,浪巫谣追在后面都似要跟不上脚步。

直到走进院子,她方才驻足,对着浪巫谣道:“你看。”

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,没遇到一点障碍。

“就算对我没有信心,你也该知道自己教的有多好。所以你还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?”

浪巫谣还想说什么,他怀里一直闭嘴不言的聆牙已经忍耐不住了。

“喂,我说浪啊,天命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。你也该告诉她实情了吧。”

浪巫谣皱着眉头,最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。

聆牙见状对睦天命道:“我们出了山谷,往南方寻药的时候,发现一直鬼鬼祟祟四处搜寻的神蝗盟没了动静,觉得奇怪,就想办法逮了几个人。然后就听他们说呀,殇大爷好像是穿过了鬼殁之地,往东离去了咧。”

“鬼殁之地?东离?”睦天命有些吃惊。仔细一思索,又觉得这是那个男人干得出来的事。

“听说祸世螟蝗得到消息后,立马就派蚀心毒姬动身前往东离了。浪他在路上思来想去,实在是放心不下。”

只不过因为担忧你,才犹豫着没有离开。聆牙没有说完,睦天命却心里明白。

她沉吟片刻,对浪巫谣道:“如此一来,你今日早点休息,明天一早就上路吧。行李我会和老爷子一起备好。”

“……天命……”浪巫谣仍有些忧虑。

睦天命却突然绽开个笑容。

“你既然如此担心我的心情,那就替我在见到不患的时候,好好地,狠狠地责怪他一顿吧。”

她捂嘴轻笑,突然又像想到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一样,眼罩下眉眼弯弯。

“啊,但是这个任务交给笨嘴拙舌的你可能太难了。聆牙,我就拜托你啦。”

浪巫谣被打趣的有些羞恼,怀里的聆牙却来了劲。

“哟!明白了!交给我吧!”

它这样说着,和睦天命哈哈大笑起来。


次日,浪巫谣没等天亮就出发了。

睦天命没有出门,只是坐在屋里抚琴。

琴声悠扬,带着她的一腔思念与不舍,替她送别远行的旅人。

“丫头呀,不用出去道别吗。”

天工诡匠在她身后拄着拐问道。

她双手不停,只是淡淡道:“这样就好,我想说的,巫谣都懂。”

天工诡匠哼了一声,“我担心的是你。”

睦天命没有回答。

待到一曲终了,她收回双手,这才道。

“事到如今,我不想成为他们俩的负累,也就只能等在这里了。”

她有些怅然,复又笑道。

“其实,有时候我会觉得,眼睛受伤的是我,真是太好了。”

在这一路走来的刀光剑影里,他们三人无论是谁,大概都有身受重伤乃至丢掉性命的心理准备。然而真正遇到的时候,她却只想感叹,受伤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,真的是太好了。

因为,这代表她并没有失去最重要的东西。

“当然。”她又道,“我也并没有坚强到失去双眼也无所谓。只是当初不患不辞而别,巫谣又是那个样子,我总觉得自己不振作一点不行。”

使人软弱乃至逃避的是爱,使人坚强从而放下的也是爱。

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,他们之间的心意总是没有变过。

天工诡匠听得摇头。

“你们这些年轻人呀。要是能老老实实的互相之间有话直说,哪里还会搞出这么多鸡飞狗跳的事来。”

她抿唇一笑。

就是因为互相之间爱着对方,才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话。

但是没有关系。

他们都懂。


不言再见,便没有分别。

而若能再得天命眷顾,

很快便会是重聚的那一天。

她如此确信。



Fin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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