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殇浪】夜话

*聆牙の老父亲の忧思。

*娘家人跟男朋友的深夜对话。

*结尾可能过于言情了。但我是真的想写(。

*更新捉虫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殇不患自梦中醒来。


那是个过于久远又过于怀念的梦,以至于一时间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,身处何地。


他一手撑着床榻直起身子,裸着的上半身暴露在深夜的寒气中,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
这似乎引起同塌而眠的另一人的小小不满,虽然没有醒来,却不甚安稳的磨蹭了几下手臂,连抓着他另一只手的手指都不由自主的紧了一紧。


殇不患低头凝视枕边人的睡颜。

浪巫谣睡得正沉。

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间,映出他比白日更显端丽的容貌。披散的橘发间,眉头微微蹙起,许是睡前被闹得狠了,梦里都有些不安生。

殇不患不禁觉得有些好笑。

这个人,明明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,睡姿既正经又在时刻戒备。

一旦在他身边耗尽精力陷入安眠的时候,却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一样蜷着身子,就连手指也必须勾着什么才能放心入睡。

昨夜也着实将他累的狠了,他暗自反省。

因为是久违的二人独处,又兼有小酒助兴,心情愉悦之下自己便忍不住越喝越多,谈兴大发。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他和聆牙在说,但就连浪也噙着笑随手拨了几个调子。

那难得一见的笑容在月色下过于惑人,对视之间殇不患便忍不住吻了上去。吻着吻着俩人就顺理成章的滚到了床上去。

待到听那喑哑的魔性嗓音低低地唤他“不患”的时候,殇不患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理智断线的声音。


不行,不能再回忆下去了。

殇不患摇头将昨夜的缱绻赶出脑海,想再躺下却完全没了睡意。

看窗外夜色,夜幕已不再是最深沉浓郁的黑色,天边似是泛着点将白的微光。想必已至寅时,过不了多久就将天明。

他略一思索,起身披上中衣外袍,伸手摩挲了几下枕边人熟睡的脸颊,眉眼间带着自己未曾察觉的十足温柔,又顺手给他掖了掖被角,转身拎起桌上的一壶残酒并一只酒盅迈出房门。


此处乃是山间官道上的一处驿站,前后几百里皆是荒无人烟的山林野地。

两人昨夜赶路至此便投宿其中,在二楼开了两间客房。


殇不患出得房门,左转进了另一间客房。甫一推开门便听得一阵声响。

“哎呀哎呀,殇大侠怕是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个物件了。”

只见桌子上横着一把酸溜溜语调说话的红色琵琶。

“这话说得,”殇不患迈步桌前,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提起聆牙,“可不是我将你扔在这屋子里的。”

“俗话说得好,新人入洞房,媒人扔过墙。我算是见识到了。”聆牙在他手里不满的发着牢骚。

“我倒是敢将你留在房中。”殇不患低笑,反手将聆牙揣在怀里,又迈出房间,“你倒是也敢待吗?怕不是巫谣醒了之后要把你弦都拆了。”

“呃……”聆牙闻言略一想象,不自觉打了个寒颤,赶忙转移话题。

“所以呢?春宵一刻值千金,殇大侠夜深人静的不睡觉出来晃悠做什么。”

“睡不着了。”殇不患坦然道,“想着快天明就干脆不睡了,不如趁着兴头对月小酌一番。只不过今时今日一个人喝酒未免有点寂寞,你虽然喝不了酒,却是个聊天的好对象。”

他戳了戳怀里的琵琶,向着二楼走廊尽头的露台走去。


这驿站是个小二楼,一楼大堂以及门前摆着数张桌椅,是供往来的赶路人吃饭打尖的地方。

二楼便是住客留宿的客房。

店家又在二楼尽头伸出去的露台上支了三两张桌子,专供留宿的客人使用。


殇不患走进露台,选了个靠边的桌子,将聆牙立在桌边,坐下后自顾自先满饮了一杯。

“呼……”他放下酒杯,有点惋惜道,“可惜没有下酒菜。”

“深更半夜的就不要要求那么多啦。”聆牙大咧咧道,“想你如今在东离还能安静的喝个酒。总比当年在西幽没喝两口就被上了一桌毒虫毒酒强吧。”

“那倒是。”殇不患想起从前微微一哂,又想到远赴东离结果命丧七杀之手的蝎璎珞,不禁有些唏嘘。


说到这就想起了被他留在西幽的另外两位。

殇不患把玩了两下酒杯,对着聆牙欲言又止。

“你是想问老爷子和天命姐吧。”聆牙斜了他一眼。

殇不患苦笑,“你这看透人心的能力可比的上巫谣了。”

“嘛,昨晚虽然聊了很多,但关于那边的现况你可一句也没问。”殇不患仿佛看到聆牙在对他翻白眼,“你在想什么不用说也猜得到。浪也是在用他的方式关心你哟。既然你不问,他也不会主动提的。”

虽然看你现在想知道得不得了的表情也很有趣就是了,聆牙这么说着哈哈大笑。

“放心吧。老爷子也好大姐也好,都很精神。大姐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,但浪有好好的教她听声辨位,日常起居皆已无碍,闲时还常像以前一样俩人合奏一曲呢。”聆牙道,“只不过大家都记挂着你,一听到祸世螟蝗那群人的消息,天命姐就赶紧差阿浪来寻你了。”

“是吗……那就好……”殇不患喃喃道。

他凝望着酒杯里的那轮残月,一时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,半晌无语。

一人一琵琶就这么静静的坐了片刻。


“话说,殇大爷。”聆牙打破沉默,“你来东离不是为了处理魔剑目录么。先不说眼下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,如果真在这里解决了魔剑目录,之后再怎么办,你想过吗?”

“之后啊……”殇不患回过神来,摸了摸下巴苦笑起来。

这旅途的艰险已远超他当年的预料,年少轻狂时还曾畅想过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又该去怎样的快意江湖,现下却常常连眼前的麻烦也自顾不暇,未来之事已是很少去思考了。

只是这一路虽然艰险,却也有无数的良缘孽缘,无数好与不好的回忆与之相随。

初时只是一人一剑,渐渐有了一抹倩影相伴,再然后就是那个一袭红衣的沉默青年,明明曾经迷茫的像个孩子,最终却坚定地仗剑于他身前替他扫清障碍。

只是想起这人,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心境就会变得些许酸涩,嘴角却又止不住的上扬。

殇不患摇摇头,又给自己斟上一杯。


“之后啊……”他道,“还是会继续踏上旅途吧。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任何人任何事,只是随自己心情,纵览千山万水。倦了就找个地方歇着,兴致来了便再上路。”

“我年轻时也曾四处游历。在西幽国境以南以西,仍有许多方外之地,有无数化外之民,其中不乏民风淳朴、热情好客之辈。西幽王室称其为蛮族,在我看来他们却与我们无异。”

他说着说着想起今夜的梦境,微微一笑。

“就比如南方山林之间,有一族极爱音律,平日里总用山歌代以言语,婉转动听。其族人每逢满月便聚在篝火前又唱又跳,我曾有幸遇到过一次,十分热闹。有朝一日若能带巫谣和天命一同前去,他们俩想必会十分开心吧。”


聆牙哼了一声,“看你还能想着阿浪我也就放心了。这也就表示你再也不会一言不发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吧?”

“你这话说的我像个负心汉似的。”殇不患苦笑着举杯。

“咦?难道不是吗?颠鸾倒凤之后又一句话也不说的玩失踪。任谁都会觉得自己被始乱终弃了吧?”

“噗咳咳……”殇不患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。

“对不起!”他狼狈的拿衣袖擦着嘴角,“我已经道歉过很多遍了。实在是当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真的对不起了。”

“你真正对不起的可不是我咧。”

他忍不住叹气。

想来再次相遇时聆牙说的那些话,看似是玩笑,却是浪巫谣绝不会宣之于口的真心。

“嘛,你在顾虑什么阿浪也不是不知道。正因如此就算被你抛下也没有任何怨言,知道你有难又会马上赶来。”聆牙道,”七杀那件事之后也是,明明还有无数的麻烦要去解决,他却躲开你在山脚下开心的放声高歌。”

“只要你不说的话,他会一辈子都跟着你吧。”


所以你可千万别再丢下他了。


殇不患听懂了聆牙的未竟之语。

他握着酒杯,心底那似有若无的酸涩已经涨到了十分。

自己何德何能,此生竟能得一人如此相待。

而自己又能回馈什么呢。

殇不患觉得自己今晚只剩苦笑了。


聆牙还在一个人滔滔不绝。

“阿浪他呀,从以前就很怕寂寞。从小在深山里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长大,除了乐艺和武艺,什么也没有被教导过。少年人的喜怒哀乐他一概不知,更不通俗世常理,每天只是忍耐着母亲的苛待习艺学武。就算如此,只要有母亲的存在他也就满足了。

他自己其实很渴望和别人沟通,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使我诞生意识开口说话也说不定。只是自他母亲死在自己的嗓音之下后,他便因自责封闭自己,轻易不开口说话。”

关于浪巫谣的往事,一向是天命了解的比他多些。甫一听到这些,殇不患觉得既新鲜又有些心疼。

“直到遇见天命大姐,才是第一个真正能理解他的人吧。”聆牙叹气。

“在之后又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。因为和你的相遇,才使他最终挣脱牢笼逃脱出去。如果说天命姐教给了他与俗世相处的常理,你就是那个给他指引道路的人咧。就好比刚破壳的小鸡会把第一眼见到的人当做至亲一样,你在南方海湾用言语敲碎他自欺欺人的伪装时,便也是如此的存在了吧。”

意思是我是老母鸡吗。殇不患摸摸鼻子。

“所以咯,”聆牙总结道,“天命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。但浪他无论遭遇什么事都不会怪你的。”


殇不患听得叹息。

但我却不希望他遭遇任何事。他心想。

当年大言不惭的说别人放任自我随波逐流,自己这一路走来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呢。因为一己之私把身边的人卷入各种麻烦,只不过因着他是自愿,便要让他冒着伤残乃至殒命的危险。比起在雪山上孤独终老,这真的能称作是正确的道路么。

自从天命受伤后自己也变得胆小了呢。殇不患自嘲道。

明知不该如此去想,这念头却自分离后一直深深地潜藏在他的心底,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便浮上来反复一番,使人难以释怀。


“话说呀,阿浪最近真是寡言少语的越发过分了。”

另一边,聆牙的话匣子一打开有点收不住,“之前穿越鬼殁之地的时候也是,除了一开始想到来找你高兴的弹了一曲,后来可只有我一个人在巴巴的说个不停。阿浪要么一言不发,要么就随手弹几下敷衍我。”

一把琵琶倚着凳子摇头晃脑颇让人觉得有些忍俊不禁。

“明明小时候还坦率的更可爱一点。第一次听到我开口说话的时候还以为我是他的心魔,故作镇定的让我闭嘴。看现在这锯嘴葫芦的样子,真希望你那孽缘的烟枪混蛋的口才能分他一点。”

聆牙痛心疾首,一副憋了很长时间的样子。


说着说着身边没了动静,聆牙奇怪。

“我说殇大侠,你喊我出来聊天,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,还一个劲的咳嗽?”

只见斜地里蓦的伸出一只素白干净的手,指甲上点缀着三两点红色,一把握住了聆牙的琴身。

“呃——阿浪你什么时候开始听的——”

琵琶的主人拎起琵琶,皱眉瞪着它。

“我错了我错了!饶了我吧——”

橘发的乐师忿忿的举起右手,想要先不管不顾的弹上几个来回,又思及正是夜深人静之时,一时不知该怎么办,就这样僵在原地。

聆牙在那羞愤的目光中犹如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,连假哭都被噎在了嗓子眼里。

这场景未免过于滑稽,殇不患忍不住爆出一阵大笑。

就算是言灵,背后嚼人舌根也是会遭报应的。

他边笑边摇头,也被身边人赏了记不忿的眼刀。


浪巫谣大概是睡到一半发现他不见了出来寻他。

他只披了件单薄的白色中衣,披散着头发,那琳琅的耳饰发饰一概皆无。月光下素颜端丽,皱着眉头的烦恼表情,像极了初遇时那笼中困鸟的模样。

殇不患看的心底一片温柔。

他一手从浪巫谣手里拿开聆牙放到一边,一手环着他按着坐到自己的膝上。

浪巫谣被他从背后圈在怀里,不自在的动了一动。

殇不患低笑着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,微闭上双眼。

“天亮之后又是艰难的旅程,”他这样说着,紧了紧抱着他的双手,“想来这种程度的偷闲也是会被原谅的吧。”

浪巫谣没再挣扎,只是悄悄的将双手覆于其上。


两人都没再言语。

这气氛过于温情。连聆牙都识相的闭上了嘴。

两人一琵琶就这样静静的坐着,看着天际微白,旭日自山间升起,拂晓的晨光渐渐浸染了世间万物。


驿站的后院里传来伙计起床洗漱的声音。


浪巫谣直起身子,轻轻推开殇不患的手,提起聆牙往客房走去。

殇不患倒出最后一点残酒,一饮而尽,将酒杯倒扣在桌上。

正打算也转身回房之时,就听得刚踏进走廊的浪巫谣缓缓拨了几下琴弦。


“是我选择的你。”


这低语随着风声似有若无的传入殇不患的耳中。

殇不患愕然回头,却见浪巫谣已然在走廊尽头消失了身影。

他愣在当场。

半晌之后回过神来,忍不住大笑出声。


浪也是在用他的方式关心你哟。


是啊。

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。


人是我自己选的,路也是我自己选的。

如果世间真有三生注定,便合该让我在宫中遇见你。


是啊。

殇不患心道。

你既然如此确信,我又怎会负你。


想不到当年初遇时一句同生共死的戏言,

会是我现在想对你的唯一诺言。


他就这样大笑着回身而去。


Fin

评论(10)
热度(81)
  1.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Dan | Powered by LOFTER